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浮士德》的第三幕落下了帷幕,这部五幕长的歌剧也迎来了中场休息。
下台前,克莉丝汀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舞台左前方的包厢,在对上金发男子使劲拍着手掌叫好的英俊笑脸时,不禁甜蜜地弯了弯嘴角。然而这个缱绻的笑容在她的视线触及到坐在他身边的异国小姐时,瞬间僵在了脸上。
克莉丝汀在自己表情变化前急忙低下头,提着裙摆匆匆地退了下去。在穿过芭蕾舞团的休息区时,她听到有几个姑娘阴阳怪气地笑作一团,紧接着好像是害怕她听不见似的特地提高了音量:
“啊呀,最近被我们克莉丝汀迷得神魂颠倒的夏尼子爵今晚怎么带了女伴来?”一个姑娘语气夸张地叫道。
“你不知道吗,我听索尔莉说,那位小姐可是夏尼子爵的未婚妻呢!”另一个姑娘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有人马上接话:“是呀,我还听说那位东方小姐家出身显赫,说不好是位从远东来的公主。”
“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剧院里真能出一个子爵夫人呢。”
“别傻了,你真以为故事里的那些桥段能在现实中发生?有我们这样低微的出身,长得再漂亮——唱得再好,在那些贵族少爷眼里,不过就是比妓·女高级点的乐子罢了!”
克莉丝汀听着姑娘们含沙射影的讥讽,句句带着嘲笑的话语像把把尖刀,每一下都戳在她心口最痛的地方。她无意识地停下步子,提着裙子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垂下的眼中渐渐生出沉甸甸的情绪。
“克莉丝汀!”梅格从舞台的另一头挤过人群小跑到她的身边,转头使劲瞪了一眼那群聚在一起嚼着舌根的姑娘们,一把挽住了她的手,“别理她们,都是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讨厌鬼!我们走!”
克莉丝汀的胸膛轻轻起伏了一下,沉默了一秒后才缓缓抬眼,对着梅格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嗯,我们走吧。”
她转过身,温柔乖顺的脸上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现出了一抹决绝的神色。
中场休息时,苏冉实在被那一道道从其他包厢射过来的打量视线弄得不厌其烦。八卦绝对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天性,她与劳尔订婚的消息刚放出去,似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巴黎的社交圈,堪比后世网络传播的速度。
与夏尼伯爵打过招呼后,她同其他几位先生一起,准备出去转一圈透个气。劳尔刚想要起身跟上,被一脸阴沉之色的伯爵留了下来。
知道这对兄弟之间有话要说,剩下的几人心照不宣地准备等到重新开演再返场。
“抱歉,我想去吸一支烟。”在走到露台的时候,今晚显得一直有些过分沉默的道林忽然开口。
和亨利勋爵礼节性地聊着演出的苏冉注意到他声音里的异样,不由带着几分担心地看了过去。
“道林,你还好吗?”
他比平时看起来苍白了许多,漂亮的眉头似乎因为忍耐着什么而微微隆起,透出一点恹恹的神色。
接收到苏冉的关怀,道林的眼中闪过一抹雀跃,连日来的低落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些:“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痛,可能是剧院里太闷了。”
“我去陪你抽一根。”亨利勋爵关切地拍了拍道林的肩膀。
苏冉看着道林与亨利勋爵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然后才意识到,此刻只剩下了她,莫里亚蒂还有迈克罗夫特三人。
“福尔摩斯先生一周之后就要返程了吧?”莫里亚蒂自然地对凝视着巴黎夜晚的迈克罗夫特温和一笑,没有让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
这几日,莫里亚蒂和迈克罗夫特这两位先生之间的互动,大部分时候能够称得上“友好”。可每每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时,苏冉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协调感。
站在石栏边的迈克罗夫特闻言转过头,对上莫里亚蒂清澈见底却带着若有若无幽暗的目光,低沉地应了一声。
“刚和福尔摩斯先生建立起了友谊,竟然如此快就迎来了分别,真是让人遗憾。”莫里亚蒂轻叹着,浩如烟海的眸子看向苏冉,“你说是不是,苏?”
每每想到迈克罗夫特不日便要回到英国,苏冉都感到一阵淡淡的低落和怅然。毫无疑问,他不仅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绅士,更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迈克罗夫特瘦高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像一座沉稳的山,苏冉莫名感到一丝熨贴。她侧过脸,没有忍住,带着一点尖刺感地嘲讽起莫里亚蒂的虚情假意:“既然你如此舍不得福尔摩斯先生,不如考虑返回英国任教。”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不坏的主意。”莫里亚蒂出乎意料地轻笑起来,湖绿色的眼中荡起粼粼的波光,“不过……这么快就把我赶回去,你是如此不欢迎我来参加你未来的婚礼吗,亲爱的女爵夫人?”
听到莫里亚蒂再次以一种无关痛痒的口吻提起她和劳尔的婚约,苏冉皱了皱眉头。
她看不懂他。
她不知道他这份毫不在意的从容到底是因为他笃定她不会爱上劳尔,还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这场婚礼绝对不会发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苏冉无法高兴起来。
“我倒是十分赞同苏小姐的提议。”在苏冉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从包厢出来后就一直游离在众人谈话外的迈克罗夫特平静地接过话头,如同张开羽翼般不动声色地将她隔在自己身后,主动掌握起这场对话的节奏,“像莫里亚蒂先生这样的人才流落海外,对于大英帝国确实是一种’损失’。您没有考虑过回国执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