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介意所谓“条件”,真要说起来,多差的条件他都经历过。
他只是想离月予忆近一点,月予忆也一定这样想。
又是一段来自熊康华的、过于自来熟的一阵寒暄之后,话题基本上结束了。
闻唳终于有机会取出那块破碎的怀表。
他将怀表小心翼翼推到了熊康华的面前:
“我想打听个人,你……您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吗?”
闻唳知道,月予忆同样在期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昨晚,在讲完好心阿姨的故事之后,月予忆的眼神中浮现出了几分神往。
月予忆盯着那块怀表看了好久,然后抱着玩偶小狗,眺望着办公室的窗外,轻声问闻唳:
“你说,那位善良的阿姨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妈妈?”
闻唳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月予忆,诚实地回答:
“我没看出来你和照片上这个孩子哪里长得像。”
“我也没看出来,我就是忍不住想做个美梦。万一呢,万一我还是有一点幸运的呢?”
“如果那个阿姨真的是你妈,照片上这孩子真的是你,那这有什么值得幸运的?你很盼望你亲妈已经被丧尸咬死了?”
闻唳促狭地笑着问月予忆。
月予忆摇头,认真回答:
“你想啊,有一个善良温柔、而且一直没放弃爱我、思念我的妈妈,总好过实际上我是被自己的亲妈丢到孤儿院的吧?”
她抱着玩偶,叹息着说:
“我从来没试图找过我的父母,我担心找到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是被扔掉的,或者发现我爸妈早就变成丧尸,在外面到处杀人或者被人杀了。这么一想,如果那个好心阿姨是我妈,我就终于能替自己的妈妈哭一场了。啊,我还能替她报仇!这当然是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月予忆的眼里带着柔软的期待和向往,明亮如同星辰。
闻唳明白月予忆的意思。
对于他们来说,有一个可以爱的人是很幸福的事情。
于是此刻,闻唳和月予忆忐忑的眼神都集中在了那块怀表上。
熊康华接过怀表,仔细地看了看。
良久,熊康华轻叹了一声,抬头问闻唳:
“你见过这块怀表的主人?”
闻唳立即点头,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那位阿姨救了我,这块怀表是她的遗物。她一直在找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的女儿。您认识她?”
熊康华微微点头,声线中带着沉重的慨然: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见过她。很多年之前,她在咱们基地生活过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她就坚决要离开。
“她当时的状态很不稳定,我们没拦住,也不敢拦着她。
“最后,基地的几个成员一路送她到了另一个大型基地,等她情绪稳定之后才敢回来。”
闻唳皱起眉头,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阿姨。
那位阿姨在提到女儿的时候确实会有些偏执,但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不稳定的情绪。
闻唳疑惑地问熊康华:
“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她要去找她失踪的女儿。”
“那她女儿……您知道她女儿现在在哪儿吗?”
闻唳急切地追问。
熊康华身后,月予忆屏住了呼吸,与闻唳一同等待着这个最重要的答案。
熊康华长叹了一声,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当年我们救下她的时候,她女儿就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们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她女儿从她怀里抱了出来。
“那孩子看着最多就两岁大,被丧尸咬得血肉模糊,早就没有呼吸了。”
熊康华的最后一声叹息,落在了过分寂静的空间中。
闻唳似乎听到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看向月予忆。
月予忆的眼中再也不见昨夜的明亮光芒,只剩一片沉默的死寂。
她回望着闻唳,表情沉静如初,看不出丝毫悲喜。
闻唳却明白,原来碎裂的是月予忆心中刚燃起的希望。
她对“爱”的期待落空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
她在怪我。
所以,这份没得到的“爱”,她要从我这里拿到手。
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第一个从闻唳心中涌现的感受,是“我被盯上了”。
细细密密的战栗感沿着月予忆执拗的目光,逐渐覆满了闻唳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