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后怕,也在感慨。
月予忆的狠,远不止于此。
薛宁朔很清楚,这同样是月予忆最后留给自己与幽隐的震慑。
如果他们真的要自不量力地挑战她的棋局,最终下场可能还不如被虫子蚕食瓜分。
薛宁朔重重地叹了口气,瘫坐在了木椅中。
他问幽隐:
“你怎么想?”
幽隐踩过一地尘埃,用鞋尖轻踢了一下那把匕首。
他垂着头注视着匕首,声音恢复了无悲无喜的平静:
“方寻归和颜昨袖都不能杀了。而且,要保护好。”
幽隐从衣袖上裁下一块布料,包裹着捡起了匕首,转身放在了薛宁朔的桌上。
匕首的柄上刻着字。
薛宁朔耸肩:
“所以说世事难料啊。”
这把匕首,昔年由薛宁朔送给了方云漠。后来,方云漠一去不归,匕首被方寻归带在身边。再后来,方寻归将匕首送给月予忆防身。
到最后,匕首没入月予忆的心脏,终结了这一段书尽“世事难料”的故事。
薛宁朔促狭地笑问:
“隐王大人,你甘心吗?”
幽隐开口说:
“不甘心,但是心服口服。”
他游走于江湖和朝堂上数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人物。
薛宁朔笑着感慨:
“是啊,只可惜当年捡到她的是蛊师,不是我也不是你……诶,你确定把月予忆的身世都查清了?那,她说的师尊,到底是谁?”
幽隐摇头:
“查不到。你不是也查不到吗?”
薛宁朔低呼了一口气,手中握着药方,笑着摇头:
“行了,事到如今那些都不必关心。月姑娘到最后给咱们留下这两份礼物,也算是够善良了。唉,这世道怎么还会有如此别扭的人。你说她到底是活菩萨,还是活阎王?”
幽隐瞥了薛宁朔一眼,拿起药方走向薛宁朔身后的密道。
“我之后会派人守在方寻归身边。”
说完,幽隐没入黑暗,密道关闭。
薛宁朔握着药方,神情变幻不定。
又过了许久,门外传来声响。
“进来吧……”
薛宁朔抬起头,眼神深邃,望向来者,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颜昨袖。”
向来以殷红衣裙为标志的“斩颜”,今夜却身着白衣,未施粉黛,眼眶红肿。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响彻,最终停留在了月色笼罩的一地尘埃前。
她强忍着泪水,不敢低头看。
薛宁朔与她对视良久,终于将桌上的匕首抛向了她。
颜昨袖一把接住匕首,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将满心悲恸忍了回去。
薛宁朔开口:
“幽隐已经安排了守在方寻归身边的人,毕竟性命攸关。哦,你都知道,对吧?”
颜昨袖没回答。
薛宁朔继续说:
“但我想,我没必要安排什么人守着方寻归。因为,你一定不会让方寻归自尽的,因为这是月予忆最后的嘱托。”
颜昨袖深吸了一口气,没回答,只是哑声说:
“阁主,没什么事我就离开了。斩血塔十层的事务,以后你交给别人吧。”
薛宁朔微微点头,表情轻松:
“嗯,当然,我知道你也要走。没事,当年你本就是只在斩血阁挂了个名,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眉头微皱,看向颜昨袖的眼神带着真切的考究:
“你为什么肯配合月予忆的行动?她给你什么许诺、还是什么好处了?月予忆说,她给你准备了退路。这退路是什么,孩子,能告诉我吗?”
颜昨袖冷笑了一声,直视薛宁朔:
“那她也一定跟你说了,这退路,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