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酉时,天已擦黑,庭院里头扯起来了麻绳编就的网子,其上挂满了风灯,风灯之下全是宾客,多了不说,三四十桌是有了。
“钧希,”阮清攸叫了叫季钦,动静儿不太对劲。
季钦穿着跟阮清攸一个款式的繁复红袍,瞧着很是人模狗样,亲朋当前,他满胸膛里都是说不出的嘚瑟,闻声拍了拍阮清攸的手,宽慰道:“人是多了些,但你莫慌,都是外祖父与我的同袍,亲和得很,今日只当是人多一些的家宴,莫在意规矩礼节,尽兴即可。”
话虽如此……阮清攸紧紧攥住了季钦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退缩,就被林易瞧见了,而后朗声大笑,招呼他道:“清攸来了,快来,坐到这边来。”
稀里糊涂的,阮清攸就坐到了主桌之上。
因着季钦换衣裳,他二人来得迟,落座便要开席了,照这边的风俗,主家在开宴之前必要先带上三个酒。
虽说前些年的中秋宴未同今日一般热闹,但林易也一定会叫上些有品级的将军来府上一道庆贺,起身带酒的自然也是他。
但今日,他似乎不打算这般做了。
他没说“我已老了”,也没说“边军早晚是要交到季钦手里”,只说:“钦儿如今也成了大人,今儿这酒,便让他来带。”
“成了大人”,这话可咂摸出的意思就多了去了。
但当大家看向季钦,又看见他身边那么清隽英俊的阮清攸,一下子便就晓得老侯爷这句“成了大人”是为何意了,便都扬声应了。
这下季钦才是真的扬眉吐气,像那昴日星官一样得意地挺起来了胸膛,说着敞亮话带完了两杯酒。
这前头两句跟林易往年说的大差不差,总离不开一个“大晋”“边疆”“同袍”“辛苦”。
待到季钦举起来第三杯酒,便有些有资历开始打趣他,“小将军,前头两句是将军说也可,你说也可……”
此句一出,得到了下头人的纷纷应和,“就是就是。”
那“挑事儿”之人闻言便抬下巴指了指藏在季钦身后却有些藏不住的阮清攸,“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阮清攸举着酒杯,羞得将脸都埋进了季钦的肩头。
季钦举起酒杯,“这是我家郎君,金陵人士,姓阮,早已合了婚书,过了明路,今儿才带来给大家伙瞧,是我的不对,这杯不算在三杯之内,我先干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杯如何能成?”
“就是,若不行,你先来个长长久久!”
“九杯便够了?不得来个十全十美!”
一阵又一阵的哄闹之下,季钦当真一连饮了一杯,最后一杯下肚,反扣一下了酒杯,张狂地朝着众人一扬头:“如何?”
真是狂得不成样子。
毕竟,今日席上可是他们行伍之人惯常用来寒天取暖的烈酒,能连着喝这些,已能称得上一句“好酒量”。
林易从旁笑着,靠着椅背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