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池水,触手意外的冰凉。又看见檐下腊梅覆上的薄霜,才知道冬天到了。炭盆中加了火,哔哔啵啵地整日烧着。
“小家伙……”
绯冉腿上搭了厚厚一层还海棠色绸缎被子,将小兽报上膝盖,垂下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叫。
他不敢再叫他三儿,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
事实上小兽三天前就醒了。
三天前,正是他将小兽带回家的时候。小兽在他迈进门槛的时候一脸惊慌地睁开眼,黑眼瞳湿漉漉地盯着他,清凌的天光下目光淡然,分明映不出一分光彩。
绯冉的眼睛亮了亮,目光那头,被小兽蘸水的双瞳占据了,熠熠生辉。
于是心柔了暖了,他怔怔地伸出手,试探着抚上小兽的背。
小兽从齿缝间溢出两声低低的哀号,后退了两步,转身背朝着绯冉趴下。
从此再没有睁开眼。
绯冉收回手,看着那片白色蹭蹭飘远,伶仃的样子成了浪迹天涯的蒲公英。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回屋拿了被子,又往炭盆里多添了些火。
那时的绯冉还没有听说过“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
那时的他,也尚没有想到,他与小兽之间,原是有这么多纠葛。
他只是下意识地有所感觉,这只不寻常的、会捂着嘴打呵欠的小兽,也许与他失去的记忆,抑或与麟离有关。
这种感觉一开始令他惊喜,但白锦等人的缄口不言,又使惊喜猝不及防的变成了恐慌。
白锦说:“不管他是谁,现在都与你绯琴仙君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仿佛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候落下。
雪花夹着冰雹兜头砸来,顷刻间熄灭所有惊喜的火焰。
梨树更加粗壮了,梨花开了又败。眨眼又是一轮冬凉。
在后来的几天中,他抱着小兽坐在窗前,看着那些残枝,脱离了绿叶和白花,风中无奈地瑟瑟发抖。
就想起当年小小的麟离。
贝齿粉面的孩童,候鸟般支愣着双臂,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红扑扑的小脸,两团玫瑰色,目光哀哀地惹人心疼。
这种想念并非没有来由。
将小兽带回来的第一天,他奇怪地梦见一树久违的梨花,在仿佛隔世经年的陈旧过去。
面容清隽的少年站在树下,用力摇落一树梨花雨,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欣然欢喜。
他不安地走近,看见微熙中少年回眸而笑。
漫长的距离外,梨花森森坠落,擦过少年的肩,擦过他含笑睫毛低垂的眼。
梦醒后他浑身无力地靠在床边,窗外一夜凉月如水,桂华正浓,枯枝摇曳着张牙舞爪的狰狞剪影。
一室寂静如坟,他看着现实里黝黑荒凉的树枝,想起梦中那棵梨花树,一时间只觉懵然。
心脏一紧,他猛地翻身下榻,赤脚急切地踏过冰凉的地板,恍惚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儿走去。
只是凭意识地往前走,往前走。
直到推开一扇门后,看见客房的角落里,熊熊燃烧的炭火盆,白色的小兽在小塌上安静地躺着。
他愣了愣,心里只觉空荡荡的,再回过神时发现怀里抱着小兽,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客房。
他轻轻拍着小兽的背,回忆起梦中摇着梨树的少年,莫名地便难受得发疼。
绯冉将小兽带回房间,掀开被子放在枕边,用手托起小兽的下颚,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放在枕头上。
他在小兽旁边躺下,紧紧靠着那一小团温热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