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片荒地,三五杂草。之前所见,村庄木屋,原来皆是女子以术法造出的幻象。
她为他造了这世外桃源,蜃中之楼,就以为可以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书生跪在草地里,原本干净的蓝布旧衫粘了满头满身的杂草叶子。
他说:“我知道她不是人,哪有人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子,从来没变过。”
绯冉神色未变。
他说:“可是她对我好啊,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她为我洗衣,为我做饭,甘心跟着我过日子。”
绯冉神色未变。
他扑倒在地,两手死死抱住眼前白衣男子的双腿“求求大仙,让苏苏回来吧…”
低头的那一刻间,泪如雨下。
说话声渐渐转为痛哭,悲切的声音带着令人动容的深情,似真而幻的清冷细雨簌簌扑落,似乎比冬日本身还要凄凉几分。
原来那个女子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儿,叫苏苏。
结果呢?
绯冉终于动了动眉。
但纵使这般哀求,也只换来一句不带感情的斥责。
“人有人的本分,兽亦有兽的本分。”
平日里似笑非笑的一双眸子,深如寒潭,竟是陌生得很。
“从你知道她是妖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既已知道结果,还继续与她纠缠,这便是你自作孽罢了!”
自作孽,自作孽
短短三个字。触耳惊心,
一直凝着脸的人猛的抬起头来,苏小少爷一个踉跄,脚步竟有些不稳。
到现在,苏廿三还记得书生的目光,哀求,企望,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怨恨和悲伤。
月光像鹅黄色纱幕一点一点笼罩着长安城的夜,虚掩着的房门间聚集而来的萤火渐渐飞破春夜时的清浅月色。
“难道真的必须如此?不论人或妖,在渴望获得真挚的感情这一点上,不是没有区别的么?”
眼如月,月似弦,苏廿三的神情比月色还要清浅。
“就像绯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么不管你是普通的商人,是术士,甚至于是一个妖怪,我都不会因此而离开你。”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呢?”
声音渐渐地小下去“命若草芥,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怜了。”
“善心才是最后害人于无形的东西。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自己曾说过这句话,三儿。”
绯冉垂下眼,漆黑的眸里浮起雾一般淡薄的悲哀。
“你最没有防备的那个人,伤害你时往往更加轻易。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背叛我,或者我背叛你,原本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虽是这样说,在听到那句“我都不会因此而离开你”时,千年来从不曾动过的心这时却有什么慢慢融化开来,一点一点,暖到了发梢里。
“不过三儿你记得,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来保护你。”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捧着几样小点心的阿岁站在门边,摸摸鼻子,拍拍小脸,头发被夜里的露水打湿,湿哒哒的几缕挂在额头上。
苏廿三猛然惊醒抬头,方才还坐在这里的那人已经不见了。
比冬雪更白的一抹衣角,早已悄悄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
入春时的夜尚有几分清凉,衣着单薄的小书童鼻头都冻得红了起来,就连说话也听得出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
“刚,刚刚走的那是绯掌柜?”
沉默、沉默。
阿岁捧着点心盘子等了半天,自家小少爷依旧目光涣散地靠在床上。
大半夜的灵魂出窍?
扯了扯嘴角。放盘,转身,关门,落跑,动作娴熟毫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