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季满跪在地上,跪疼了膝盖。听到这声音,面前岿然不动的看守者才有了动静;他的眼睛被蒙住,听到那人走近他,蹲下来将他脚踝上的锁链解开,拉着他脖子上的链条,牵引着他向前走,像在遛一条狗。
铁质的器具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季满的心情很平静。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知道自己的命运。这对一向坏运气的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走过一扇大门,照在身上的光突然变得明亮而柔和起来。这种明亮难以让他高兴,因为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光明意味着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众人眼前。
“年龄。”前方不远处,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十七……。”季满以为自己很镇静,尾音却发着抖。
短暂的沉默。右后方有人笑了一声。
“还可以。”
“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看守者拽了拽他脖子上的链条,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牵着他走到那人面前。下巴被粗暴地抬起,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光线之下。脑袋被左右掰弄后,那双手渐渐往下,划过他的锁骨,乳尖,双肋,小腹……最后托起了他身前的性器。
一下粗暴的揉动后,笑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爆出。
“不错!能卖个高价。”
那双手放开了他。
看守人开始带着他走动。他怀疑路线是一个圈,而自己正被所有人仔细观摩。时不时有人伸手碰他,于是他只能停下,接受可能落到身体任何部位的任何触碰。
走过不知多少双手,突然,他的肩膀被按住了。
“过来。”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来自深渊。
头再次被托起,力度却比上一个轻柔。那人沉默片刻,伸手覆上绑在他眼前的黑布,似乎想要解开。
季满只觉得头顶的光线被遮住了。下一秒,旁边一个人出声:“陆,你这样会坏了规矩。”
被称作“陆”的男人冷笑一声。
“规矩是谁定的?”
众人默然,他却没有再继续动作,放下手,沉声道:“留下,不卖。”
圆形监狱。一个来自久远时代的设计智慧,如今被很好地重新应用在这扇白色大门所隔绝的建筑内。下了电梯,走过长长的走廊,季满被带到一个叫做休息区的地方,白门俱乐部的奴隶们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住宿和活动空间。
每间房间都一尘不染,或者说,除了一张床、一对桌椅和淋浴间外,空空如也;外墙全是透明的玻璃面,有如牢笼般面朝并环绕着监控室。在这其中,某一间便是季满的住处。其余的牢笼有些是空的,有些住了人,那些与他体格相仿,命运相似的男孩们,颈上戴着同样的项圈,贴上玻璃,好奇地望向这位新来的伙伴。
虽然ai性伴侣在当下早已屡见不鲜,有钱人想要纵情享受的方法实在很多,但有那么一些人永远怀旧永远复古,只喜欢由真实的人提供服务的感受。白门俱乐部就是因这样一群人而存在,夜晚降临,白天还穿西装打领带的上层人士们可以选择来到这里脱下伪善的面具,挑选自己的奴隶,享受真实的人跪在他们身下任其蹂躏的快乐。如果有兴致,有钱人还会斥巨资直接购买私人性奴,白门俱乐部拥有稳定的渠道,多样的选择,专业的培训和绝好的售后,竭诚提供服务。你说这不合法?法律早在上个年代就已因为政府的分崩离析而失去效力,如今的北扬区和这片大陆上其它大部分地区一样,在无尽的独立政权交错与更迭中陷入实际上无政府管辖的状态——混乱的最佳栖息地。
当然,某些政权、基金会组织仍然自诩拥有执法权,只是他们连是否被承认都有待商榷,更不会有闲心来管有钱人豢养私奴这等小事。
在被牵引至自己的房间后,季满终于得以摘下眼前的黑布,看到面前的一切。握住他锁链的是一位矮个子男人,看不出年龄,毫无波澜的面容后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凶狠,头发剃得干净利落,却穿着一身文质彬彬的管家服;言谈举止很是礼貌,至少表面如此。他一边从季满颈上的项圈摘下锁链,一边向季满简单地说明休息区和整个俱乐部的规定。
“我叫邓鸣。在这里,你需要称呼每一位俱乐部的管理者或顾客为‘先生’,包括我。”
奴隶们生活的休息区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在某些时间段,他们无法拥有自由走出房间门的权利。门锁由中央控制室开启或关闭,在一天中仅有的几小时自由时间到来时,奴隶们可以打开玻璃门,在公共餐厅和健身房之间活动。健身房有着一些运动器械,毕竟,提供性服务的男奴们大多数都需要保持良好的身材和健康,才能得到先生们的欢心。此外就是落了锁的中央监控室,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监视着每间房间的动态,一旦有奴隶做出企图逃跑或是自残行为,立刻就会触发警报。
眼前的这一切,对于季满而言,几乎像梦一般——实在太好了。昨天晚上,他还在旧市政厅外的桥洞里饥肠辘辘地忍受狂风暴雨,靠乞讨与盗窃获得一丁点可怜的生存物资;而眼下他竟然坐在属于自己的干净整洁的床上,平静地享用一顿充足的晚餐——那位名叫玄尔的机器人推着托盘,挨个房间敲门,轮到季满时,它的电子眼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响起带着电流的中性嗓音:“你好,小南,还记得玄尔吗?”
季满向来只在摩天大楼的电子屏或是公共轻轨车身外张贴的广告里见过这种高科技的玩意。他不知道怎么使用,也不知道小南是谁,于是伸手去拿托盘上的面包。就在他快要碰到时,玄尔突然转起履带,后退一步:“抱歉,玄尔认错了。你是谁?”
季满慌忙回答:“我是季满,你好,玄……玄尔。”
“你好,我亲爱的季满,欢迎来到白门俱乐部。”
晚餐随即被放到他的桌上,机器人再次转动履带,无声离开了。
“北扬区今日最高气温二十度,最低气温十二度,晴。今日要闻:朗素爆发大规模民众骚乱,临时政府采取武装镇压……国际人道主义保护组织宣布节推送《俱乐部白皮书》,告知季满在这里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即是奴隶们的工作守则。譬如,奴隶们提供服务的时间一般为晚上七点至凌晨,需要保持空腹;一个奴隶每天晚上可能需要服务许多先生,也有可能同时服务多个。最重要的是,奴隶们需要掌握一套最基本的流程,以提供最得体的服务,服务流程则显示在一篇长长的文章内,每段文字配以视频讲解,包括如何事先清理、跪姿指导、如何挨打、口交秘籍、如何调动主人情绪、后穴开发说明……
的确十分得体。
季满努力学了,他知道这关系到合同上约定好的每月薪酬能否准时到账,也关系到他在即将面对且从未面对过的陌生而可怕的未知场合中的境遇。在他人生中睡桥洞的阶段,就已经听别人说过白门俱乐部里的奴隶是如何工作的,那些描绘让季满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恐惧。
这天夜晚降临的时候,门终于被敲响了。
邓鸣走了进来,穿着和三天前一模一样的管家服,带着一成不变的机械性的礼貌,对季满说:“你好。住得还适应吗?请你准备一下,稍后由我带你去演播室。”
季满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说:“我……要怎么准备?”
男人将手中一个盒子放到他面前:“请妥善利用里面的工具。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季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努力搞清楚那些工具的使用方法,在卫生间足足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期间邓鸣敲了门,催促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我很快就好。”季满匆匆忙忙整理好现场,清洗完使用过的工具,将它们放回工具箱,外面又说:“那些工具都是你个人的,以后就留在这里。不用穿衣服,请出来吧。”
季满只好赤裸着出来,只剩下脖子上的项圈。邓鸣目不斜视,掏出一块布料:“请穿上这个。”
那是一条黑色的情趣内裤。季满把它抖开,基本上只抖开了三条绳子,外加一个象征尾巴的毛球。等他终于穿好后,邓鸣将季满熟悉的锁链系到他的项圈上,说:“请跟我来。”
一路上,对方没有再说话。从休息区走来,沿路有许多男孩朝他注目,都不带有什么表情。走到电梯附近,眼前出现了一个低矮的黑色铁笼,大小正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性蜷缩在里面,邓鸣牵着季满在铁笼面前站定,弯腰打开门,对季满说:“进去吧。”
似乎是看到季满脸上的犹豫,男人催促道:“请快一点。”
季满撑着铁笼的上沿,坐到了笼子里。男人将锁挂上,推着铁笼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
电梯门一开,光线立即变暗,仿佛剧目开演,角色登场。季满跪坐在铁笼里,被缓缓拖入一个大厅,他终于看到了那些“先生”们——大约七八位,全部身穿西装,围坐在赌桌前,有些一本正经,有些散漫地调笑着,有的年轻,有的年长。看样子牌局仍在继续,等到邓鸣将笼子拖进来时,他们的视线全部落在了铁笼里的季满身上。
邓鸣朝他们略微弯腰,随后打开笼门,把赤裸着身体的性奴牵了出来。季满仰头看着烟雾缭绕的昏暗房间,和被烟雾遮盖的模糊不清的脸,他听到几个人交头接耳:“新货。”
他们看起来互相认识,不像是新来的客人,更像是俱乐部的会员或管理者。上等人。那些看向季秋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赏玩与评判,从上到下一扫而过,又很快落回各自的谈话中,仿佛只是审视了一眼某个新买的稀奇玩意——提醒着季满属于他的身份。季满不易察觉地深呼吸,想要缓解紧张情绪,就在这时,靠他这侧的一个身材圆润的西装男站了起来,面朝牌桌对面的人,语气嘲讽地说:“愿赌就要服输。”
对面的人被挡住了,但季满可以看到他身旁的人全部转过头去望向对话的两人,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那人说了句什么,季满没有听清,就在西装男转身离席时,他感受到来自对面冰冷的视线。
负一层拥有着白门俱乐部的另一个重要区域:娱乐区。它是供给上等人娱乐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奴隶们工作的地点,由赌场、暖房、演播室、剧院等场地组成。其中,“暖房”是主人与奴隶的私人空间,“剧院”有公开的调教舞台和对应的观众席,而“演播室”可以看作是配了摄像机的暖房,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一场直播或一段录像,带给俱乐部巨额的收益。
此时,邓鸣正牵着季满,和西装男一起向演播室走去。
走到门口,邓鸣将手中的锁链交给他。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西装男扯住他的链子,把他直接拽到门里面,笑了笑:“小鸭子,配合点。”
季满差点摔了一跤,他伸手扶住脖子上的项圈,尽量忍住自己因疼痛而变得狰狞的表情。近距离看,对方的西装扣子就快要被啤酒肚撑开了。他的视线继续往上,看到那人一张阴鸷的脸,却又因为肥胖而多了几分滑稽。在他的背后,不大的房间正中央摆了张窄小的床,或者说是支架撑起的台面更为合适;床头、侧面和门口,三台摄像机架在轨道上,白色的指示灯静静亮着。
西装男打开一旁的柜子,随手选了张面具戴上,又在墙上按了个按钮。指示灯闪烁了几秒,变成了红色,季满猜测,录制开始了。
“看够了吗?”西装男猛地扯了一下他的项圈锁链,“去床上跪着。”
季满照做了。白皮书上说,不同的先生会有不同的对待奴隶的方式,如果对方叫你做什么,最好的回答是听从。
他跪趴在床上,能够看到眼前摄像机幽深的镜头。背后传来风声,季满听到他说:“趴好,屁股抬起来。”
紧接着,一道鞭子毫无预兆地落在季满赤裸的臀部上。那一下让他痛得几乎眼前发白,季满哀叫了一声,身体瘫软下去,身后西装男大笑起来。
“小鸭子新来的,叫得还挺好听!”他的语气带着兴奋,很快又抽了鱼触手般连接着妹妹的身体,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一切正常,季满祈祷着这种平和能一直持续,却也忍不住开始焦躁妹妹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转醒来。
在诊室外等了许久,他才终于见到那位当初他苦苦哀求才勉强同意妹妹先住院后交钱的医生。依旧是一番“仍需继续观察”“不能保证病情不恶化”“要耐心”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医生最后也和护士说了同样的话:“只要按时缴费就没问题。”
“谢谢,谢谢。”季满只能机械地重复,他看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睛眯了起来,于是有些局促地抬手,不漏痕迹地将衬衫的衣领拉好,遮住黑色的项圈,“我会的。”
“你去哪了?”隔壁房间的男孩叫路易斯,过来敲了敲季满的玻璃,“刚才邓先生来过。”
“我申请出去了啊,”季满刚回到休息区不久,起身去打开门,心里有些紧张,“他来叫我?”
“说是今晚陆先生会来,点名要找你——”
季满的心猛然提起。是那位陆先生吗?
“我……然后呢?”
“然后邓先生就走了。”路易斯看季满一脸慌张的样子,出言安慰,“没关系,我来这里半年了,那些先生们不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你不在,他们自然有别的安排。其实找你或者找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季满心有余悸地点头。
路易斯站在季满房间门口,朝里张望。季满换下外出的衣服,穿好俱乐部统一的制服,路易斯说:“至少你今晚可以放个假了。一起去食堂吗?”
路易斯是季满在俱乐部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据他说,这半年来他见过的,或者说服务过的,就有不下八十位先生们,而俱乐部成员的实际数字或许远远不止。他们大多都只是在这里消费的普通会员,至于俱乐部的管理层大约有十几位,他们不但有权享受男孩们定制化的服务,同时也拥有更多的权限,比如,选取俱乐部的服务项目,参与俱乐部的利润分配,以及,决定男孩们的去留。
而这座圆形监狱里大概住了上百个男孩们,一些房间是空的,但很快会被填满,又会有另一些房间很快地空出来。
“他们去哪了?”季满犹疑地问道,这让他想起今天上午妹妹的病房。
“有一些被卖给私人了。”路易斯的声音很轻,凑在季满的耳边,“他们的命运可能很好,也可能很坏,因为你知道,那些上流人士私下里往往非常极端。他们会把属于自己的奴隶折磨致死,用你想不到的各种残忍方法;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幸运男孩从此获得自由——但愿他们遇到的都是些善心大发的上流伪君子。”
季满沉默了。他有些感激那位陆先生,至少没有将他卖掉,置他于可能遭遇不测的境地。
“还有一些,在这里就死了。”
季满浑身一抖。
“那些先生们有着声誉的担保,来到俱乐部是为了寻欢作乐,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些血腥场面,但……过去就在俱乐部里,在演播室,或是暖房,也曾经有过男孩在服务中途中不幸丧命的情况。”
路易斯的表情很轻松,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季满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放心,那些情况很少。”
季满点点头,仍然有些胆战心惊:“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
路易斯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想了一会儿。
“我来这里,总结了三条法则,或许对你有用处。第一,永远服从。第二,保持愉快。第三,尽量试探并记住每位先生的喜好,然后在下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试着讨他的欢心。说不定等他哪天心情好,随口说一句,就能让你得到更多的东西。”路易斯搓了搓手,“比如更多的报酬,或者更好的待遇。”
显然,路易斯已经是一位老手了。季满感觉自己受益匪浅,他虚心记下这些前辈的经验,不过仍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你知道‘陆’吗?就是那个,很高、看起来很有话语权的人。”
“当然,”路易斯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这里的老大。”
“果然……”
“他看起来心狠手辣,不是吗?我只服务过他一次。那还是一次——群体狂欢,为了庆祝俱乐部成立纪念日。他不喜欢说话,一直板着脸,当时我都快吓死了。”
季满认真地听着,路易斯所描述的让他有些惊讶。
“我只给他口交过。还好,那次他到最后也没有说什么,看他的表情,也根本看不出来对我是否满意。我听到旁边有先生同他开玩笑,说他是‘性冷淡’。”
说起来,陆先生的确挺冷淡的。但是在季满的回忆里,冷淡好像只是他的表象,仿佛是刻意装出来的一样;表象之下究竟是如何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季满目前尚未看清楚。
“还有老猫……”季满又问。
“啊,我知道他。他是个精神病兼虐待狂,”路易斯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你不会第一天就遇上他了吧?”
季满点点头,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朋友,祝你能习惯这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