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载了当地说了,爵爷。”蕾秋在书桌对面瞅着麦修。“我今天来是为了查明你到底在跟我的侄女玩什么游戏。”
麦修气定神闲地微笑。“游戏?”
“不然你自负盈亏这个‘订婚宣布’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霍夫人。订婚可以终止她危险的计划。那不是你想要的吗?”
“别那么有把握事情会这样结束。”蕾秋回嘴道。“你很清楚伊晴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已经想出另一个办法来继续进行报复范奈克的计划了。”
“没错,但她的新计谋需要的不仅是我协助,还需要我的完全配合。而我并不打算配合。”
蕾秋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不打算诱使范奈克跟我合伙。就算我愿意,范奈克也未必愿意。范奈克跟我是天生的敌人而非盟友。镇定一点,一切都会没事的。”麦修安抚道。
“别叫我镇定,你说那句话时,语气跟伊晴一模一样。”
麦修耸耸肩。“事情就此结束,蕾秋。”
“结束?我的天哪!你正式宣布订婚了,柯契斯。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伊晴成了什么?”
“我的未婚妻。”
她生气地瞪着他。“别跟我开玩笑,柯契斯。我们谈的是一个名声已经受损至此的年轻女子。当你宣布解除婚约时,她该怎么办?”
“我有预感伊晴不会有事的。她不是很足智多谋吗?但我并不打算解除婚约,而且也不会让她解除婚约。”
蕾秋目瞪口呆了片刻,最后她的唇抿成一直线。“你在暗示你求婚意愿是出自一片一片”
“诚心吗?”
“怎么样?你是吗?”她问。
“你不必如此惊讶,我确实是出自一片诚心。”他直视蕾秋的眼睛。
“你打算跟伊晴结婚?”
“这很令你意外吗?”
“爵爷,尽管你有不怎么光彩的过去和名声,但你终究是堂堂的伯爵。大家都知道你有惊人的收入和完善的家世。说实在的,你想娶妻时,绝对可以找到出身和财产都比伊晴更吸引人的年轻女子。”
“你说过由于你的关系,伊晴也算是跟布兰侯爵有亲戚关系。”
“别说笑了。”蕾秋嗤鼻道。“你很清楚那层关系远得不能再远,她根本继承不到布兰侯爵半毛钱。除此之外,拜她特立独行的父母所赐,她缺乏伯爵夫人应有的社交技巧。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声遭到损害,先是范奈克,现在是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是认真的?”
“我认为她会成为我的理想妻子。唯一的困难是如何说服她相信这个事实。”
蕾秋大惑不角地瞠目而视。“我真搞不懂你。”
“那么你只有信任我。我向你发誓我有意娶伊晴为妻。订婚不是作戏,至少我不是。”“这算是你著名的诺言之一吗?”蕾秋狐疑问。“据说你会不计代价信守的那种诺言吗?”“是的。”麦修斩钉截铁地回答。
麦修等蕾秋离开书房后才站了起来,他绕过书桌,走向摆白兰地的茶几,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朝萨玛利斯的雕像举起杯子。
“你知道会很不容易,她现在无意嫁给我,但我比她占优势,我没有她那么多的顾忌,更没有绅士的本能。随便问哪个人都知道。”
萨玛利斯用完全了解的眼神望着他。只有生活在鬼魂围绕的黑暗里的人才会了解他。
麦修走到壁炉前,他不知道娶伊晴为妻的念头是何时在他脑海里的形成的,他只知道他极度渴望得到她,那种强烈的感情只有对古萨玛的热爱可与抗衡。
伊晴是他的萨玛妮拉、他的阳光、生命和温暖。只有她才能吓阻纠缠他的阴魂。
“因此根据我的研究调查显示,古萨玛的风俗习惯胸襟受到一些希腊罗马的影响,但该岛国民族的文学和建筑大部分都是独特的。”
麦修如释重负地扔开演讲稿。他抓着讲桌边缘,望着前来听他演讲的大批听众。“我今天的演讲到此为止。”他强迫自己礼貌地加上一句。“我很乐意回答几个问题。”
鼓掌声稀稀落落地在拥挤的演讲厅里响起。除了坐在前排的伊晴以外,没有人的掌声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麦修并不觉得意外。他不是来娱乐大众的,他只想打动人群中的一个人,只有那个人能赏识他的研究和结论。那个自然是石易钦了。
他注意到伊晴热烈地鼓着掌。
麦修向来讨厌这些场合。自从萨玛蔚为风尚之后,前来听他演讲的人群中就有越来越多人是他讨厌的门外汉和半吊子。他很清楚坐在他面前的大部分人对萨玛的兴趣都是肤浅的但今天他是演讲给一个不可以小社的对手听,他已经在期待伊晴的反驳了。
鼓掌声逐渐止息时,麦修望向伊晴。在他看来,她就像满室幽暗烛光中的一盏明灯。
欲望像闪电劈过麦修。他想要把她据为己有。他只需要小心出牌即可。纯洁天真的她就像萨玛妮拉无法躲避萨玛利斯般无法逃出他的掌握。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紧抓着讲桌边缘。他要在这支华尔兹里居主导地位。他这生注定得到的幸福就在此一举了。
伊晴穿着另一件萨玛绿的衣裳和搭配成套的蓝绿大衣,浓密的秀发固定在一顶绿色的大软帽下。
麦修让自己陶醉在她明眸的钦佩里。她的大眼睛是那么的聪慧又那么的纯真。他想起昨天在公园里兜风时,她对他的天真指控。伊晴宁愿相信他用神秘的萨玛做ài技巧迷惑她,也不愿意承认两人间天雷地火的激情。
掌声终于完全停止。伊晴在椅子里微微倾身向前,双手交握在膝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准备回答问题的麦修。麦修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幅撩人的画面;伊晴一丝不挂地躺在他书房的萨玛海豚沙发上用类似的神情凝视他。他突然很庆幸庞大的讲桌遮掩住他的下半身。
坐在演讲厅后排座位上的一个肥胖男子站起来大声清了清喉咙。“柯契斯伯爵,我有个问题请教。”
麦修忍住呻吟。“请说。”
“你在演讲中没有提到中国对古萨玛风俗习惯的可能影响。”
麦修看到伊晴翻白眼。他很了解她的感受,愚蠢的问题最令人气恼。
“那是因为没有辨别得出的影响。”
“但是你不觉得萨玛文字和中国文字有些极为相似的特征吗?”
“毫无相似之处。发问者咕哝一声坐下。另一个男子站起来对麦修蹙眉道:“柯契斯伯爵,我没有办法不注意到你没有提到华志出的观念。他认为萨玛其实是古英国的殖民地。”麦修努力按捺住性子。“先生,萨玛为英国殖民地的推论是谬误不实的,就像认为埃及也是英国古代殖民地观念一样愚蠢。没有任何一位受敬重的学者采信这两种说法。”
伊晴跳了起来,她的手肘碰到邻座女士的手提袋使它飞了出去。麦修好笑地看着前排座位陷入短暂的混乱中。
“天哪!”伊晴嘟囔着说。弯腰拾起落地的手提袋。“真是对不起,夫人。”
“没关系,没关系。”邻座女士说。
伊晴站直身子,把注意力转回麦修脸上。她的眼神充满坚决。“柯契斯伯爵,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说,史小姐。”麦修漫不经心地靠在讲桌上,期待地微笑望着她。
“你那本萨玛风俗习惯的书里有几幅你照萨玛图书馆壁画临摹的素描。”
“是的。”
“其中一幅素描画的显然是婚礼仪式。图中的新郎新娘好像在领受刻有诗词的土简。你认为那是否暗示着萨玛人的婚姻是奠基在两性平等的观念上,以及夫妻间存有非常形而上的交流?““不,史小姐,我不会作出那种结论。”麦修说。“萨玛图书馆的壁画是一幅隐喻画,象征萨玛的智慧女神把书写技能名副其实给古萨玛子民。”
“你确定那不是婚礼仪式吗?在我看来,女子手中土简的铭文像是某种婚约。”
“史小姐,巧得很,我有幸发现一幅真正的萨玛婚姻卷轴。”
人群里响起一片感兴趣的窃窃私语声。
伊晴兴奋地睁大眼睛。“卷轴的内容如何,爵爷?”
麦修微笑着说。“卷轴的内容应该算是附有详细插图的说明。”
伊晴蹙起迷惑的眉头。“说明?你是指丈夫和妻子各自的权利和义务吗?”
“那倒不是。”麦修说。“卷轴的内容是一些对涉及婚姻亲密层面之事的说明指示和对告嘱咐。涉及个人隐私之事,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小姐。”
人群里响起窃笑、暗笑和尴尬的笑声。几个年纪较长的女士皱起眉头,许多年纪较轻的对讨论流露出新的兴趣。
伊晴双手插腰开始用脚尖轻敲地板。她对周围的人怒目而视,然后瞪着麦修。“不,爵爷,我不懂你的意思。卷轴里到底是那一种劝告?”“提供已婚男女特定技巧确保夫妻双方都能享受闺房之乐。这个问题我只打算说这么多,史小姐。”
人群里响起几声吃惊的吸气声,后排座位的暗笑声变大。伊晴低眉垂眼,看似准备再度发问,麦修急忙采取行动预先阻止。
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手表来看一看,然后故意装出吃惊的模样。“啊,时间到了,谢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听讲。”他收拾起讲稿,开始步下讲台。
伊晴在他步下最后一阶时迎上来,她的眼神中闪着坚决。“非常精彩的学说,爵爷。”“谢谢,很高兴你喜欢。”
“哦,非常喜欢。我对你在萨玛图书馆壁画方面的观察特别感兴趣。真希望你发现批它时我也在场。”
“我会很乐意听听你的看法。”他诚实地说。
“关于你提到的婚姻卷轴,如果能够,我很想看一看。”
“我从来不把它给其他的学者看。”他慢条斯理地说。“但我也许愿意对你破例。”
伊晴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麦修。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看?”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她的脸垮了下来。“希望你不要拖太久,爵爷。我等不及想研究它。”
“迷人的想法。”“你说什么?”“没什么。”麦修微笑道。“在那之前,你也许会觉得私下参观萨玛学会的博物馆能够引起你的兴趣。”
“非常有兴趣。”伊晴说。“但是从我抵达伦敦后,它一直没有对外开放。”
“那是因为学会打算把收藏品移到另一个较大的陈列室,目前的博物馆只能算是贮藏室。但我有钥匙,我很乐意充当你的向导。”
伊晴的脸色又亮了起来。“那太令人兴奋了。”麦修四下瞧瞧,演讲厅里只剩下几个人了。那几个人很快就会出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去博物馆参观。”他停顿一下。“如果你有空。”
“有空,非常有空。”
“博物馆的门就在转角处那边。”麦修朝那个方向微微点点头。“就在楼梯下面。”
“太棒了。”伊晴立刻迈开步伐朝博物馆入口快步走去。
麦修勉强在她消失在转角前抓住她的手臂。“你恐怕非等我不可,亲爱的,钥匙在我手里。”
“希望你不要拖拖拉拉,爵爷。”
“但我也不想在走廊上奔跑。”
她叹口气。“我老是忘了你是个慢郎中。”
“偏偏遇到你这个急惊风。”麦修嘀咕着,带领她绕过转角走向通往萨玛学会的楼梯底下。
抵达博物馆入口时,他停下来用钥匙打开门,然后退后一步让路给伊晴。
他注视着她望进幽暗室内的表情,她没有令他失望。她的眼睛惊叹地圆睁着,她的红嘴唇微启仿佛在等待情人的亲吻。只有伊晴会对一间堆满蒙尘古物的房间产生这种反应。
“太棒了。”伊晴走进房间。四下打量散布在阴影里的器物。“这些古物都是你从萨玛带回来的吗?”
“不是。我带回来的都摆在我的书房里。”麦修点亮壁式烛台里的一根蜡烛“你在这里看到的东西都是卢乔治在我们第一次萨玛之行后选择运回英国的。你应该看得出来,他重尺寸而不重精致。”
伊晴扯下一尊十尺高的萨玛利斯雕像的罩布,发现她的眼睛正对着神像超大的生殖器时,不禁眨了眨眼。“我懂你的意思了。”她连忙把视线往上移。“天啊!手臂好像从肩膀处断裂过又修补回去。”
“不幸得很,卢乔治的发现物大多因他拙劣的挖掘技术而受损。他毫无工程技巧。”麦修抚摸着一根断裂石柱的参差边缘。“对我们发现的器物的精巧细部也不感兴趣。他只对陪葬的宝物或他认为能够出售给收藏家的东西感兴趣。”
“可怜的卢乔治。”伊晴绕行一个跟她一样高的花瓶。“如此可悲的下场,如此神秘离奇的死亡。”
“别告诉我你相信卢氏诅咒的那套无稽之谈。”麦修把手平贴在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