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光丝毫影响不了荒寂宅邸的满室黑暗。在柯契斯伯爵马麦修看来,偌大的空屋仿佛吸饱了夜的精髓。阴森的气氛有如陵墓,只有鬼魂才会愿意住在这里。
麦修爬上楼梯,黑色长大衣的下摆在沾满泥土的靴子边飞扬。他举高蜡烛照亮去路。
几分钟前当他抵达时,门口没有人迎接他,因此他自己开门进入洞穴般的大厅。现在明显地可以看出宅邸连一个仆役也没有。先前他被迫自己照料坐骑,因为马厩里没有马夫。
抵达楼梯顶层时,他停下脚步,倚着栏杆俯视充斥楼下大厅的无限黑暗。烛光穿不透那有如滚滚浪涛的夜色。
麦修沿着幽暗的长廊走向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他停在房门前转动门把。房门嘎吱一声开启,他举高蜡烛审视着房间。
房间里简直就象是陵墓的内部。
中央摆着一具古老的石棺。麦修瞄向石棺上的铭文和雕刻。古罗马,他心想,相当平凡普通。
他穿过房间走向黑纱帷幔下的石棺。棺盖已被移开了,烛光照出棺材内衬的黑色丝绒软垫。
麦修把蜡烛放在一张桌子上,他脱掉骑马扬长手套放在蜡烛旁边,然后坐在棺材边缘上脱马靴。
准备就绪后,他裹着大衣躺在棺材内的黑丝绒软垫上。
天快亮了,但麦修知道厚重的窗帘会阻挡旭日晨光照进阴暗的室内。
有些人也许会觉得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里难以入眠,但麦修知道自己不会有这种困扰,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鬼魂幽灵的陪伴。
在闭上眼睛前,他忍不住再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回应史伊晴的召唤,他根本不认识她。
但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很久以前他就发誓要“言而有信”
麦修向来信守诺言。唯有如此,他才能肯定自己不会也变成鬼。
麦修被女子凄历的尖叫声粗鲁地吵醒。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清脆有如萨玛古国的青苹果,打断骇人的尖叫。
“看在老天的份上,贝丝。”青苹果声音斥责道。“你不要看到蜘蛛网就尖叫好不好?烦死人了。我打算在今天上午完成许多事,你动不动就尖叫让我怎么做事?”
麦修睁开眼睛,伸个懒腰,在石棺里缓缓坐起来。他瞄向敞开的房门,正好看到一个年轻女仆昏倒落地。渗进门外走廊的微弱阳光告诉麦修现在已将中午,他用手指扒过头发,伸手摸摸下巴的须渣。难怪女仆会被他吓昏过去。
“冂丝?”鲜脆的青苹果声再起。走廊上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你到底怎么了?”
麦修把一只手臂搁在石棺边缘上,颇感兴趣地注视着出现在门口的第二个倩影。她没有看到他,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倒地的女仆身上。
第二个女子无疑是贵族淑女。罩在灰色衣裳外的长工作裙掩饰不了她高雅的仪态和窈窕的曲线。抬头挺胸的站姿说明了她的天生傲骨和坚毅性格。
麦修注视着逗留在女仆身旁的淑女,越看越觉得着迷。他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好像在鉴赏一尊萨玛雕像的雕功。
她徒劳地尝试把黄褐色秀发束缚在一顶实用的小白帽下,但仍有几缕卷发挣脱束缚垂在她骨架纤巧的脸蛋周围。偏侧的脸蛋使麦修无法一窥全貌,但他可以看出高高的颧骨、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好一张轮廓分明、惹人注目的脸蛋,麦修心想,从中可以看出旺盛的生命力。
这个涉女不是刚出校园的黄毛丫头,但也不像他这么老。话说回来,很少人像他这么老。他的实际年龄虽然只有三十四岁,但心境却有几百岁那么工作者。他估计史伊晴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
他看到她扔下一本皮面装帧的日志不耐烦地跪在女仆身旁。她的手上没有结婚戒指。
不知何故,教养修为此感到欢喜。他猜她至今未婚跟清脆利落的语气和颐指气使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但这是喜好问题。麦修认识的男性中大部分都喜欢蜂蜜和巧克力,但他在饭后点心方面向来偏爱有点辛辣的东西。
“贝丝,别装腔作势了,马上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有?”伊晴拿出嗅盐瓶在女仆的鼻子下面晃了两下“我实在受不了你在这屋子里每隔一扇门就尖叫昏倒一次。我警告过你我叔叔是个怪人,我们在盘点他的丧葬古董收藏时,很可能会看到一些相当奇怪的东西。“贝丝呻吟一声在地毯上转头,但没有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小组。我对天发誓。““你看到什么了,贝丝?““鬼。也可能是吸血鬼,我无法确定。““胡说八道。“伊晴说。“你们在吵吵嚷嚷什么?“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梯顶层传来。”伊晴,发生了什么事?
““贝丝昏倒了,蕾秋姑姑。真让人受不了。“伊晴回答。“贝丝?不像她的作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暗示着那个被称为蕾秋姑姑的妇人即将到达。“贝丝是个强壮的女孩,不容易昏倒。”
“如果不是昏倒,那么她模仿淑女瘾病发作模仿得唯心史惟妙惟肖。”
贝丝的睫毛翕动着。“噢,伊晴小组,好可怕。石棺里有尸体。尸体动了。”
“别胡说八道了,贝丝。”
“但是我看到了。”贝丝再度呻吟,抬起头,忧虑地瞥向伊晴背后的幽暗的卧室。
贝丝看到教养修时再度尖叫,然后扑通一声倒回地毯上,姿势优美得象拖上岸的鱼。
麦修看了不由得皱眉蹙眼。
第三个女人抵达门外的走廊。她穿着跟伊晴一样衫的朴素衣裳、工作围裙和小白帽。
她的身高比伊晴矮三、五公分,腰围和臀围却粗了不止三、五公分。她渐趋灰白的头发固定在帽子底下,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贝丝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伊晴忙着掏出刚刚才收好的嗅盐瓶。“她的想像力太过丰富。”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教她识字。”
“我知道,蕾秋姑姑,但我不忍心看到心智健全的人变成文盲。”
“你就跟你父母一样。”蕾秋摇头道。“唔,如果贝丝继续这样大惊小怪,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但话说回来我哥哥收藏的这些丧葬器物奇特得足以让任何人的瘾病发作。”
“没那回事。我承认塞文叔叔的收藏有点恐怖,但它们自有迷人之处。”
“这幢屋子科就像座陵墓,你比谁都清楚。”蕾秋回嘴说。“也许我们应该叫贝丝到楼下去等。这间是塞文的卧室,她一定是被棺材吓到了。我实在无法理解塞文为什么坚持睡在那具古罗马石棺里。”
“那种床确实很不寻常。”
“不寻常?任何感觉正常的人睡在那里面都会作恶梦。”
麦修决定从棺材里起来,他跨过石棺边缘,拨开黑纱帷幔。他的大衣飘动,遮住他穿着睡觉的马裤和皱巴巴的衬衫。他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蕾惊骇地瞪大眼睛。
“老天爷!贝比说的没错。”蕾秋的声音拉高成尖叫。“塞文的棺材里真的有东西。”她摇摇晃晃地退后一步。“快跪,伊晴。快跑!”
伊晴跳起来。“蕾秋姑姑,拜托你别跟着贝丝瞎起哄。”她猛然转身望向幽暗的卧室。看到站在石棺前的麦修时,她的嘴唇在惊讶中开启。
“我的天啊!媾有人。”
“早告诉你了,小姐。”贝丝沙哑地低语。
麦修好奇地等待着,想知道伊晴是会尖叫或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