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看清时间的时候,叶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身上虚软,手背上的针孔,床头柜上的退烧药,都在告诉他,他昨晚发烧了。
药里有助眠的成分,醒来已是中午。他今天早上本该是有事要做的,现在肯定没法再去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心不在焉地下楼,却意外地看见霍席丞坐在餐桌旁。
他今天难得没有离家,只着了休闲的家居服,掩不住一身矜贵。
桌上摆了几道菜,不多,不像大多世家那般奢侈。
“醒了?过来吃饭。”霍席丞先发现了叶冉。
他说得很自然,如同对方是一个很熟稔的人,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昨晚的疯狂还历历在目,叶冉无法忽视他身上的压迫感,并不是他有意释放,只是高阶alpha身上自带的气场。
不过无论怎样,这番话对叶冉来说都是不合时宜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资格和霍席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叶冉心生疑虑,脑中有一瞬甚至觉得霍席丞怕不是又想了些法子来磋磨他。
但霍席丞依旧不紧不慢地夹着菜,并不催促。
叶冉不得已,只能走近餐桌。他这才发现,霍席丞对面的位置上有一副干净的碗筷。指向很明确了,叶冉顿了顿,拉开凳子坐下。
他迟迟没动筷,霍席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先发制人道:“先吃饭。”
叶冉听出他口吻中的不容置喙,只能暂时压住乱飞的思绪,拿起筷子,机械地把饭菜往嘴里送。
两人相对而坐,叶冉垂着眼眸,动作很明显的不自在,霍席丞却是优雅自得。他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似细嚼慢咽,实则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叶冉身上。
他的嘴唇因为蠕动而呈现出粉润的颜色,不再虚白,黑色的颈环扣在颈间,随着吞咽小弧度地抖动。
霍席丞移开视线,放下碗筷。
“医生让你再吃一次退烧药。”
叶冉夹着的菜差点滑落,他停下进食,应承道:“好的,先生。”
霍席丞见他碗里的饭才消下去一点,拧了下眉心:“继续吃。”
叶冉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在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吃饭。
霍席丞今日不如往常那样被公务挤满了时间,他一直等到叶冉吃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叶冉见状也慌忙站起来,动作太大,将桌椅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先生!”叶冉叫住他,“抱歉,今天的任务我没……”
先前没有机会开口,霍席丞也毫不提及,但这事对叶冉来说至关重要,他从头到尾都被牵动着心神,很怕霍席丞因此收回他出行的权利。
“放心吧,没说不让你出去。”他打断他的解释,他并未如叶冉料想般严肃,仔细听来,那话语里还带了若有若无的无奈。
他看着叶冉还泛着青色的下眼,松了眉梢:“你病还没好,这两天先在家休息。”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叶冉还在愣神。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霍席丞态度的转变。
桌上的饭菜很清淡,像是在照顾着谁的身体,叶冉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家。
可是他又怎能真的把这里当做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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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席丞好像一夜之间转了性子,这十多天里,他不再刻意为难叶冉,而是像先前那般将他带在身边。
整个上层圈子都传遍了霍席丞身边跟了个oga,去哪里都带着,似乎很是宠爱,但没有哪家正经oga会戴着颈环,众人各怀心思,虽不至于明面上对叶冉有任何不敬,私下却并没真正把他当回事。不过既然霍席丞接受了oga,这倒是让某些人蠢蠢欲动起来。
叶冉自然能察觉出这些变化,他很难忽视外界的眼光,每当有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和自己的父亲上床的事实就会占据他的所有思绪。
他开始心颤、乃至恐惧。这场关系谬妄至极,他们是对方的至亲血脉。
明知霍席丞不会让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叶冉还是会幻想出那些人谴责排斥的目光,如同被剥光了站在阳光下,被迫接受他人的审判,这令他如芒在背,时常神思恍惚。
唯一的安慰就是最近霍席丞降低了和他做爱的频率,也不再用稀奇古怪的淫具来折磨他,尽管每次依然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好歹能让他缓口气。
他的身体已经勉强能适应霍席丞高强度的性爱,寒凉的气息刚释放出来,叶冉的信息素就自发缠上去,完全不受控制。
又是一场旖旎冗长的情事结束,叶冉疲惫地俯在床头,一根手指都无力动弹。
他和霍席丞像是达成了某个共识,在床上,两人是,做尽靡乱放荡之事,下了床,霍席丞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联盟话事人,叶冉不过是他身旁籍籍无名的随从。
叶冉已经被霍席丞开发透了,在他情迷意乱之时,脸上会无意识露出一些媚态,信息素也会带上一丝兰花盛开到接近糜烂时的芳香。
霍席丞对他的身体越发着迷,压制多年的信息素都在oga身上找到了宣泄口,每次不把叶冉做得半昏半醒绝不停下。
他站起身,披上衣服,看叶冉现在的样子着实可怜得紧,突然想起什么来。
“温珩说,他弟弟想见你。”
床上的人动了动,竭力撑起身,他以为霍席丞在猜忌他,哑着嗓子回道:“我和……温小少爷,真的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之前霍席丞误解他们私通情意,现在知道叶冉是个oga,不至于再纠着不放。说起来当初温榆还救了他一次,倒也该还个人情。
“想去吗?”霍席丞径自问道,“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
他看得出来叶冉时间状态不好,时常盯着某个位置出神。他本就内敛,以往虽也沉默寡言,但警惕性从未降低,而这几天霍席丞有时唤他,他都没听见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霍席丞以为是之前的事对叶冉冲击太大,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正巧现在温家那个oga想见他,也算是去散散心。
他现在想要的可不只是一具顺从的躯壳,适当给他留出一些空间,才能维持鲜活的生命。
叶冉像是没听懂霍席丞的话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话头卡住,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霍席丞是在试探他还是有别的目的,但或许是这些天他有意无意的纵容,让叶冉在此时生出了勇气。
他头脑有些发热,声音很小,却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想去。”他蜷了下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谢谢先生。”
房间里没开灯,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点点微光仿佛都聚在他眸子里,成为最显目的光源。
霍席丞看着,心情莫名也在这一刻变得舒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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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榆把地点定在了一家很有名的咖啡厅,他提前到了地方,正要走进包间,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定住。
“小榆?”带着点疑惑和怪异的惊喜。
心里在疯狂叫嚣着快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转过身。
温榆头皮发麻,嘴角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乖巧地称呼:“沈先生。”
沈岳州确认是他后,抬腿走过来。
“别那么生疏,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哥。”他好似无奈般笑了笑,看起来十分亲和,“真巧,小榆是一个人来这儿?”
沈岳州又近了一步,鼻尖动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气味。
温榆不着痕迹动了下腿,勉强不失礼数地答道:“我是和朋友约着来的。”
他几乎下意识想抬手捂住后颈,转而又想起那里贴了抑制贴,不会泄出丝毫信息素。
沈岳州没有嗅到想象中的味道,眉头微不可见得皱了一下,神色略带上了焦躁。但顷刻间,他又恢复了那副伪善的表情,朝温榆抬起手,似是想揽住他的肩。
“你朋友还没来吧,要不先去我那儿坐坐?”
“不,不用了。”温榆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腿上流去,警惕地退后两步。
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拉,清俊的身影笔直地挡在他面前。
是叶冉。
温榆见到救星般倏地贴在他斜后方,小声喊道:“阿冉!”
叶冉没回头,反而是对沈岳州恭敬地问道:“沈先生,不知有何要事?”
动作被打断,沈岳州不悦地端详着眼前的人,却发现这张脸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脑中蓦地灵光一闪,他有点诧异:“你是霍——”
话没说完便奇怪地止住,他突然眯了眯眼。
叶冉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上衣,衬得他身姿修长,气质冷然,旁人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领口遮住脖颈的一半,离得近了,那一小截露在外面的异物就清楚地倒映在身前人的眼底。
竟然……是个oga。
沈岳州正欲仔细看个究竟,温榆就冒了头,他就像是找到了人撑腰,顿时底气十足。
“沈先生,我朋友到了,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他们站在岔路口,动静不算小,周围已经有人将视线投过来,沈岳州也不好闹大:“没事,今天也算是有缘,你们一会儿想点什么报我名字就好,就当是我请了。”
他说得很慢,还客气地笑了笑,眼神却一直粘在叶冉身上。
温榆不再推辞,道过别后就拉着叶冉快步进了包间,总算摆脱他的纠缠。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松懈地坐上软座。
“阿冉,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
叶冉也坐了下来,温榆终于正面看向他。
“你……你的脖子,你怎么……”他说得结结巴巴,眼眶也渐渐红了。
叶冉不自在地拉了下衣领,还是遮不完全,他垂下眼眸:“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这东西怎么能戴在你身上啊!”
温榆的情绪却倏然失控了,他起身站到叶冉身前,手指死死掐在桌沿。
这种颈环,温垚曾拿到他面前吓唬过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温榆直观体会到这个社会对oga有多么的不公。他那时明知温垚不会有胆子真给他戴上,依旧吓得后背发凉。
可是如今,它却明晃晃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在他的好友,一个oga的脖子上。
那是个象征着禁锢、屈辱的枷锁。
其背后代表的含义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眼泪倏地落下来,温榆抖着唇,声音艰涩:“是,是霍叔叔……他发现了,他……”
他做了什么?他还能做什么。一个oga,被戴上了极具性意味的颈环,它的主人恨不得昭告世人这个oga是他的所有物,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
温榆颤着手伸向那个颈环,像是想将他摘下来,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小榆……”
叶冉握住他的手,面色难堪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是没想过温榆发现后的反应,或许会替他气愤不平,但终归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叶冉没想到原来温榆会这么伤心,他的眼泪很清澈,应该是滚烫的,掉在地上,却像是不小心落到了心里,连带着他自己也开始生出些委屈。
时光的角落里,那个从未被心疼的小孩好像在这一刻被人用温暖的身体环抱,抚平了身上所有的伤痛。
叶冉站起身,伸手,轻轻将温榆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