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行却未听进后面的话,他瞪着书上微折的某页,有些艰涩地开口:“容陵君……可曾听过‘上官康齐’这个名字?”
容陵君微诧:“怎么?”
书中以朱笔圈起的地方赫然是“上官康齐”四字,后面的一段文字却让江欲行更加意外。
据书中所载,上官康齐乃是前朝遗民,颇具仙风道骨,前朝倾覆后,携带着前朝遗留的巨大财富并五百门徒孤舟前往海外,栖身于一处海岛,并以特殊手法在鲛绡上绘成一卷“安歌行”,将海岛藏宝之地隐于此中,天下太平后,那张通往财富的鲛绡则被一分为九由他最后的九个门徒带回中原,以待后人。
“此行可安天下,歌太平,是谓安歌行。”
“十几年来云游四方,”容陵君读罢那段文字,“却从未听说过此物。”
江欲行将这本黄黄黑黑的《神异鉴》从头到尾翻遍,不过是一本寻常的书鉴,记载了一堆自《山海经》《奇形录》等地摘出的奇珍异兽并逸闻轶事,却独独有几处真实得异常,迎上容陵君疑惑的目光,江欲行苦笑一下,自袖里掏出那块被载作“安歌行”的鲛绡:“我恰好莫名其妙得了一块。”
不及细忖,便听得叮叮当当的法器相击声响起,伙计长松了一口气向着两位拱拱手:“两位公子大人,茅山的道长已到了,”一边转身轻快快向着门外,“几位道爷快请进来歇歇脚!”
便见得几个玄黄道袍的牛鼻子道士携着一大挂钹儿锣儿铁铃铜铃摔摔打打走了进来,江欲行嘻嘻一笑,道:“这敲锣打鼓的,可是去迎地里的新娘子?”
为首的黄瘦汉子瞪大了眼,吹着唇上的八字小须,臂弯的铃铛当郎作响:“贫道不才,却也未能辱没师门。”
江欲行故作惊讶开口:“我倒天下道士皆醉心于剑术阵法,却不知道长师承何处?”
“居士说笑了,”干干瘦瘦的黄皮道士道,“我茅山宗乃是天下正统,以思神诵经之法修持,一心斩妖除魔、推经演道,泽被天下苍生……”
立在一边的容陵君将眼睛从书中抬起,打断了黄皮道士的话:“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鄙姓东郭,道号无为,居士称我……”
“东郭道长,”容陵君打断着啰嗦道士,对着“东郭”二字,江欲行暗自笑了一笑,“烦请带路,这便去大落山一探究竟。”
“这……”道号无为的东郭道长面露迟疑之色。
江欲行道:“诸位道长莫非是没吃饱饭?”
“正是,正是。”黄皮道士连连肯首,臂弯上的锅碗瓢盆又是一通叮当乱响。
“正巧饿了,吃个便饭也罢,”江欲行挠了挠头,“去时赶上天黑,说不定正是热闹的时辰。”
“不可思议功德。”东郭道士口宣唱号,一面施礼道。
“福生无量天尊,”江欲行装模作样地回过一礼,抬起头来笑嘻嘻道,“前面有家醉虾不错,眼下时辰正好。”
“要不得要不得,”东郭道士道,“道门恪守古训,禁绝荤腥。”
江欲行似笑非笑道;“却可以吃三净肉,不见杀,不闻杀,又不为己杀,实在算不得破戒。”
“居士所言既是。”东郭道士道,于是一行人叮叮当当向着醉虾楼行去。
这一顿饭下来吃得稀里糊涂,三个道士夹七缠八道了一堆鬼神之事,诸如入养尸地前须先念出六甲秘祝;又如养尸之地多半有三尸神出没,一名青姑伐人眼,二曰白姑堕人志,却未说第三为何;再如初入养尸地时为防鬼怪作祟须行禹步,谓之“步罡踏斗”,以此步态祷神,可遣神召灵,驱邪迎真……直听得江欲行哈欠连天,心中愁苦,吃饭时尚如此多话,待会行在路上可如何捱过,转过却见容陵君安安静静捧着一盏细细饮着,恍若未闻,不由得大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见了仪山公子,定能引为生平知己。”江欲行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岔着道士喘气的间歇愁眉苦脸道。
容陵君却未想那么多,在牛鼻子道士的喋喋不休里早已神游物外,一面将饮未饮地捧着酒盏,一边盘算这一耽搁还要多久方能回到楚地,不知要不要写封急信,若是遇到了有趣的事,又不知若是他会作如何反应,想着想着,嘴边情不自禁噙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