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书会结束以後,搭高铁回程的路上,周芍看着车窗外高速向後退去的风景,一边听王觅絮叨着追星成功的喜悦,一边分神地想着孙玦今天的那一番话。
自从有记忆以来,周芍总是在避免造成别人的麻烦,她所处的环境似乎从未给她试错的机会,现在想来,她和母亲之间并不存在着信任关系,一旦她造成了困扰,只会换来母nv之间的疏远。
周芍自幼就是怕生的x格,x格内敛,不熟悉的亲友到家里拜访时,她时常焦虑得连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完整。而孙品娴在邻里眼中,是温婉美丽的电视新闻主播,口才佳,气质出众,母nv两人的个x天差地远。大家听闻孙品娴有一个nv儿,总会笑着说:「等nv儿长大以後,就是你的接班人。」
母亲的光环在无形之中,成为周芍心中很深的恐惧。
她不像母亲反应机敏,能言善道,她也不向往主播那样光鲜亮丽的职业,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期望越高,她就越想往黑洞里躲起来。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有一场演讲b赛,每个班级需要推派一位代表出来参赛,孙品娴主动和周芍的班导师联系,希望能将参赛的机会留给nv儿。
准备演讲b赛的那一阵子,孙品娴陪着周芍一次又一次地反覆练习。遗憾的是,b赛当天,周芍一站上台,面对着台下上百个观众,她的腿就已经开始发软。她糊里糊涂地说完自我介绍,至於演讲的内容,她已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那天,周芍从母亲的眼里,看见了满满的失望。
演讲b赛失利之後,有很长一段时间,周芍变得更不ai说话,彷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庆幸的是,众人对她的关注也渐渐减少了,周芍似乎成了母亲羞於向人提起的孩子。
五年级那年,学校多了一门写作课的课程,在那个由文字建构出来的世界里,周芍第一次感觉到踏实,如果每个人与生俱来,总有那麽一件得心应手的事,对周芍而言,那好像是写作。
印象中,小学的班导师曾在她的稿纸上,称赞她是个情绪内敛,心思丰盛的孩子。
那时的周芍总这麽想,她或许可以在写作的领域里,让母亲为自己感到骄傲。
隔年,周芍代表学校参加全国x的作文b赛,拿了亚军回来。
得知她作文b赛获奖後,孙品娴的脸se却很难看,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周芍:「文字没有价值,写作无法成就任何事,你以後难道想和爸爸一样,成为一个贫穷作家吗?」
孙品娴对於周盛的作家梦,是从不掩饰地轻视,周盛虽然出版过几本长篇,但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养活一个家。丈夫能够怀抱不切实际的梦想,都是因为有她一肩担起家庭经济的重任。
「即使你没有办法像我一样,那至少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b起未能从母亲身上得到支持的那gu失落感,周芍更深刻感受到的,是愧疚。
她没能成为母亲的骄傲,反倒成为了另一个麻烦,一个和父亲一样令母亲困扰的存在。
在那以後,每当周芍提笔想写点什麽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痛苦的神情。
於是,写作成了周芍的人生当中,第一个被她亲手藏起来的东西。
国一那年,孙品娴改嫁到别的城市。周芍联络了母亲几次,想找她吃饭,却都被她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了。母亲总说,等生活不那麽忙了,会主动联系她。
周芍等了几个月,始终没等到一通电话。
某日放学,她独自搭车前往孙品娴上班的新闻台,被新闻台的员工发现,好心将她带到孙品娴身边。
当时,孙品娴正在安抚一个坐在椅子上闹别扭的男孩子。
那是周芍第一次见到年仅九岁的傅时熙。
发现周芍的那一刻,孙品娴有些惊讶,她将她拉至角落,蹲下身子问她:「怎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跑来了?」
周芍抿了抿唇,知道自己的出现给母亲添了麻烦,低头回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见见你。」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盼到孙品娴的一则讯息。无止尽的等待,延缓了日常,让生活的每一天变得既琐碎又煎熬。
她想跟母亲说,她跟班上的同学处得并不融洽,日子称不上好。也想跟母亲说,她想念她煮的菜,还有,她已经不再写作了。
「你来找我的事,爸爸知道吗?」
周芍沉默地摇了摇头。
孙品娴轻叹一口气,才说:「那你先给爸爸传个讯息。」
周芍乖巧答好。
孙品娴面有难se,半晌後才接着说:「妈妈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媒t,你突然跑来并不合适。」
说完,孙品娴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给周芍,「我今天会晚下班,你带时熙去附近买点小东西吃,他爸爸等等就来接他了,可以吗?」
周芍点了点头,默默收下钱。
新闻台的後面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小吃店云集。
周芍牵着傅时熙在巷子里逛了一下,两人走没多久,男孩便甩开她的手。
「你喜欢你的新妈妈吗?」周芍丢了个问题给他,
「她才不是我的新妈妈。」傅时熙翻了个白眼。
周芍後来又问了几个和孙品娴相关的问题,傅时熙不是装没听到,就是直接无视,周芍也不再自讨没趣,看见一间专卖海苔饭卷的小店後,便喊住他:「你要不要吃这个?我们可以一人买一份,再买饮料喝。」
无r0u不欢的傅时熙看了一眼後,完全不感兴趣,「不要,看起来好难吃。」
「不然你想吃什麽?」
傅时熙指着对面的速食店,「吃牛r0u汉堡加j块套餐。」
周芍顺势看过去,速食店的活动广告打得很大,限定套餐特价一百八十九元。
「不行,我们的钱不够。」
「明明就有两百块钱。」
「但我们一个人只能花一百块。」周芍很坚持。
「你回你家吃饭不行吗?」
「我要等我妈妈下班才要回去,我才不相信你自己吃得完那一份套餐。」
「吃不完又怎样?我现在就是想要吃!」傅时熙说完,伸手去抢周芍手上的纸钞。
周芍也不甘示弱,sisi抓着手里的钱,「浪费食物小心以後下地狱!」
「你这小气鬼才下地狱!」
两人僵持不下,周芍见纸钞快要被傅时熙扯破,只好松手。男孩得手後,转身就要冲向对街,一辆机车反应不及,急煞之後还是撞上了傅时熙。
「小朋友!你这样突然冲出来很危险!」
从机车上摔下来的中年男子忍着皮r0u痛,扯着嗓子怒骂,整条巷子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周芍连声道歉,往前滚了几公尺的傅时熙,手腕和膝盖都擦出大面积的伤口。
周芍慌慌张张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你有没有怎麽样?」
傅时熙失神了许久,最後才扯着嗓子大哭,「都是你害的!你早点把钱给我就不会这样了!好痛,我都流血了!」
周围有好心的民众上前关心,周芍脑袋一片空白,半晌,才颤抖着手找出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
十分钟後,孙品娴一脸惊慌失措地出现,看见等在骑楼下的傅时熙和周芍後,她立即跑了过来,紧张地在傅时熙面前蹲下,检查他的伤势,「撞到哪里了?能走吗?骨头痛不痛?」
傅时熙百般嫌弃地拨开孙品娴搭上肩膀的手,「不要碰我!会这样都是她害的!」
男孩的嗓门很大,本来就觉得自己有错在先的周芍,此刻更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孙品娴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用力扯向自己,「你这个姊姊是怎麽当的?我才把他交给你多久?为什麽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周芍被孙品娴愤怒的语气吓得脸se惨白,全身都紧绷着,眼眶也渐渐发红,「因、因为他一直吵着要吃套餐,可是钱不够——」
「你先买给弟弟吃也不行?你是姊姊啊!你让他都来不及了,还害他摔成这个样子,你要我怎麽跟他爸爸交代?」
以独生nv的身分活了十三年的周芍,不懂得怎麽疼ai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当孙品娴斥责她不够成熟,不够t贴,不够礼让的时候,堆积已久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
周芍攥紧校裙,面se涨红,泪水夺眶而出,「为什麽就只凶我?为什麽只有我要饿肚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的讯息等了多久?我坐了多久的车来找你?上了一天的课我也很累,为什麽我要让步?明明我才是妈妈的小孩,傅时熙——」
周芍ch0uch0u噎噎地哭着,转头瞪了身旁的男孩一眼,「他又不是你生的!」
转瞬间,一个巴掌自周芍脸上落下。
顺着力道,周芍偏过脸去,半张脸re1a辣地发麻,一时半刻没了知觉。周围的人群被他们制造出的声响x1引,纷纷将注意力转过来。
周芍愣在原地,任由一gu难堪的羞愧感淹没自己。
良久,耳边传来母亲淡漠的声音,「你不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索求你认为我应该给你的东西,还哭着问我为什麽不给。」
nv人的语速缓慢,显得每个字词震耳yu聋,「你和你爸爸都一样自私。」
周芍的泪水在那一刻止住,一直以来,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注,都化为一个疼痛的巴掌,和几句过於疏淡的话语。
她因为想见母亲而做出行动,这个行为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打扰。
「周芍,爸爸的长篇入围了文学奖,你快点过来看看!」
刚放学回来的周芍,双手紧握书包背带,脸上没有什麽情绪,只是朝周盛摇头,「期中考快到了,我要回房间念书。」
「先吃完饭再念吧。」周盛指了指桌上的便当。
「我饿了就会出来吃。」周芍顿了一下,上楼前又回头向父亲叮嘱了一句:「我会念到很晚,爸爸你别来敲门。」
「知道了,不要熬夜啊,明天上课会没有jg神的。」
周芍没有和周盛提过那日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提起母亲的那一巴掌,那一天的一切,彷佛随着她的沉默,被她埋进了心底很深很深的角落。
周芍没有再去找过孙品娴,也不再传讯息给她,生活的一切看似没有什麽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周芍待在书桌前的时间变得很长,替同学们写的笔记越来越详细。
国一那年的最後一次期末考,各科的考题都b往常来得难,分数出来後,大家的成绩都不理想。
只有周芍的全科分数依旧维持在平时应有的水准。
班导师在全班的面前表扬了她,要求同学们向她看齐,多多自我要求。
自那一天起,关於周芍的流言蜚语也逐渐传了出来,她开始会在nv厕里听见同学们悄悄谈论她。
「这次考试我什麽都没准备,只读了周芍的笔记,但根本没有帮助啊!」
「你是傻吧?你以为她那麽大方会把自己读书的秘诀写进笔记里吗?」
「心机好重,她一定是故意误导大家,这样才能一直当班上的第一名。」
回到家时,周芍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进房间。几分钟後,周盛从楼下喊她,说有个东西要给她看,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周芍没有心思下楼,索x当作没听见,继续坐在书桌前翻着自己熬夜写下的笔记。
台灯的灯光照在横线笔记本上,上头有周芍用不同颜se的原子笔与萤光笔注记的条列式重点。
她回想着自己写下这每一行字的心情,明明是想要帮助同学,为什麽所有人都曲解了她的好意?
尽管知道这麽想不对,但周芍仍克制不住内心那gu彰显着的愧疚感。同学们相信她的笔记,她却让大家失望,就结果而言,她的好意显然没有半点帮助。
迟迟等不到她下楼的周盛,最後乾脆来到二楼,敲了敲门後,把头从门缝探了进来,「爸爸叫你,你怎麽都没反应?」
周芍绷着张脸,依旧未答。
周盛没察觉nv儿的异状,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走近她的书桌,「爸爸的长篇入围决选了喔!」
周盛没注意到放置在书桌角落的笔筒,不慎将其碰倒,五颜六se的原子笔与萤光笔散落一地,周芍见状,着急地蹲下身子去捡。
周盛糊里糊涂地说着:「哎呀,是爸爸的错。」
周芍低着头,拔开原子笔的笔盖,胡乱在手腕上试se,有些心ai的颜se都因撞击而断水,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本就不佳的情绪更是一触即发。
「摔坏了吗?爸爸明天再去文具店帮你买。」
积累已久的委屈一时之间找到出口,周芍气得哭了起来,「爸爸什麽时候才可以长大一点?」
周盛连忙蹲下,「你怎麽哭成这样?不过就是几枝笔,等等马上帮你买可以了吧?」
周芍紧握着手里的原子笔,眼泪不停地落下,她恣意宣泄着怒气,「我好讨厌爸爸,都是因为你那麽自私,所以妈妈才不要这个家。」
也许是因为,周盛是她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周芍任x地认为,他理当要接住她无法自行消化的不安与焦虑。
当时的周芍认为,一切的不幸,追根究底都是因为父亲不分昼夜,只顾着写作,这个家才会支离破碎。
望着周盛失措的面容,周芍嘴角流过咸咸的泪水,然後,她颤抖着声音,说出那句让她在往後人生里,自责了许多年的气话——
「你可不可以再也不要写作了?」
晚上,正在忙闭店作业的周盛,忽而间看见周芍回来,以为是自己忙到眼花。
「你怎麽没说一声就跑回来了?」
周芍不发一语,进入店内收拾桌面。周盛虽然一头雾水,却也没再追问,专心结帐。
晚上十点,店里的员工离开之後,周盛降下铁卷门,拉了张椅子,和周芍面对面坐着。
按照父nv俩的默契,他知道她心里有事。
「怎麽了?什麽事不能在电话里跟我说,还得亲自回来一趟?」
周芍撑着下巴,盯着墙上一张黑糖姜汁豆花的宣传海报,「我今天陪朋友去了一场签书会。」
「结果呢?」
「现场人好多,一堆人排队等着给作者签名。」
「那是少数人气高的作者才有的待遇,像我这样默默无名了大半辈子,因为被巨大的生活压力追着跑,最终文思枯竭的作者bb皆是。」
周芍沉默许久,才问:「爸,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哪有什麽喜不喜欢?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一睁开眼睛就要工作,我如果不工作,哪来的钱让你念大学?」
周芍咬了咬唇,视线仍未从那张海报移开,「你自己呢?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今天你惠雪阿姨才在说,过年的时候想搭游览车去赏樱,问我店里要不要公休几天,跟她一起去。」周盛拿出手机,翻对话纪录给周芍看。
周芍低头把玩着桌上的一包粉se餐巾纸,心不在焉地回:「是吗?那你就跟她一起去吧。」
周盛被她不乾不脆的模样ga0得如坐针毡,无奈地放下手机,「你到底想跟我说什麽?你直接讲,别在这凌迟你爸。」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周芍才戳着那包餐巾纸说:「爸,你有没有曾经後悔结了婚,还生下我?」
「我为什麽要後悔?」
「如果不是因为要养家,你应该还在继续写作吧?有时候我会这样想,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顾虑就可以少一点了,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办一场属於你自己的签书会。」
「就这件事啊?你把气氛ga0得那麽凝重,我还以为你要说什麽。」
「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讨论这件事。」周芍摆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讨论什麽?我要不要重新开始写?你当你爸今年是几岁?那是很耗t力跟脑力的事好吗?」
周盛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拍拍桌子,示意周芍起身,「走吧,灯关一关,我们回家了。」
「你继续写吧。」周芍的态度很坚决,「就当是为了我,你可不可以不要过着抱有遗憾的人生?」
周芍的眼眶渐渐红了,「当身边的大人都劝你放弃写作,当他们用世俗的眼光评断你,在你最需要一份单纯的理解与支持的时候……我却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和自信,在那样应该勇敢作梦的年纪,我既懦弱又不敢怀抱梦想。」
周芍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周盛见状,喉咙也跟着一紧。
「在你最接近梦想的时候,我却责备你幼稚又长不大。爸爸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周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盛ch0u了几张纸巾帮她擦眼泪,「那麽久以前的事,爸爸早就忘了,爸爸没有放在心上,你不要哭了。」
「你这样说只是为了不让我内疚而已。」
「我不想让我的nv儿内疚有什麽不对?」
周盛的眼眶也红了,「你国、高中的时候,假日都不和同学出去玩,只肯待在店里帮忙,其他亲戚都夸你懂事贴心,只有我知道你的那份t贴是用多少愧疚换来的。」
周盛将泪眼婆娑的nv儿缓缓拥入怀中,「人的一生,每个阶段想要的东西都不同,现在的我能赚钱供你学习,让你能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已经是身为父亲的我,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食日不多」是一家位於a市的自助式火锅店,秦小希已在这间店兼职了两年的时间。
接近年末,店里随处可见温馨的圣诞装饰,就连店里播的歌都很应景。
晚餐时间,刚下课的王觅被杨嘉恺带到火锅店吃饭。
「你们两个副餐分别要什麽?」站在桌边点餐的秦小希问。
「白饭。」
秦小希用平板注记完,转头再看王觅,「你呢?」
「我要乌龙面。」王觅阖上菜单,转头看秦小希,「你平安夜有什麽计画吗?」
「平安夜?我那天正好没班,早早shang睡觉。」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节?」
王觅的话一出,杨嘉恺和秦小希皆是一愣。
「每年平安夜我都会跟嘉恺哥的朋友们一起打游戏,我们还会点披萨吃,如果你也能来,应该会满好玩的。」
面对王觅的热情邀约,秦小希不知所措地看向杨嘉恺,他面不改se地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就这麽说好了,我等你来。」没等秦小希答应,王觅笑靥如花地道。
秦小希走後,杨嘉恺看向王觅,「你这是在做什麽?」
「邀她一起来玩啊!周芍说只要我跟秦小希相处过,就会对她改观。」王觅站起身,拿起盘子打算去自助吧时,又说:「对了,平安夜那天,周芍也会来。」
平安夜这天,周芍准时到楼上按门铃,碰巧遇见从电梯里出来的秦小希和池泰瑞。
「小希学姊,好久不见。」
秦小希原先正和池泰瑞说笑,听见周芍的声音後,转过头去,被她的穿着吓一跳,「这天气你穿裙子不冷?」
周芍上身套了一件泰迪绒毛外套,裹得很暖,下身却只搭了一件米白se的及膝裙,秦小希光看着那两条露在外面的腿就觉得冷。
「不会,反正等等只待在室内。」
周芍的大学朋友很少,每到平安夜、圣诞节这种浪漫节日,那些为数不多的朋友,不是忙着约会,就是忙着联谊,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今年难得有人约,她一星期前就在纠结该穿什麽衣服才好。
一旁的池泰瑞主动向周芍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池泰瑞,是之後要跟杨嘉恺一起组工作室的朋友。」
周芍怔怔地回握男人朝她伸出的手,礼貌颔首後,才问:「你们要组什麽样的工作室?」
「游戏工作室。」
池泰瑞话音刚落,梁佑实正巧上前应门,「快进来吧,在寿星来之前,我们要布置完现场。」
「谁是寿星?」秦小希问。
「王觅啊,她的生日和平安夜同一天,我们每年都会顺道帮她庆生。」
三人先後进屋,秦小希环视了一遍室内,只看见在电视旁布置圣诞树的杨嘉恺,「林禹还没到?」
「他帮王觅上完家教课後,会顺便载她过来。」梁佑实说完,往沙发一坐,继续为圣诞节字母气球充气。
池泰瑞只关心披萨点了没,他点开手机外送平台,看向秦小希和周芍,「你们两个有没有什麽忌口的?」
「我吃什麽都行。」周芍老实地答。
「你要点哪一家啊?我知道有一家的墨西哥牛r0u披萨很好吃。」一说到吃的,秦小希眼睛都亮了,蹦蹦跳跳地往沙发挤了过去。
沙发一下子坐满了人,周芍在一旁呆站了一会,最後往杨嘉恺的方向移动脚步,这人是在场她最熟悉的人,和他待在一起总有gu安心感。
他大概是怕冷的t质,穿了件黑se的高领毛衣,神情寡淡地将五颜六se的吊饰球往树上挂。
周芍站在一旁看他装饰圣诞树,没他的许可,不敢乱动盒子里其余的装饰,「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周芍没参加过这种多人聚会,有点局促不安,试图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出席今日聚会的人,除了池泰瑞以外,其余的人她都见过也认识,却她却仍感觉社交能量消耗得异常快速。
他轻暼她一眼,似乎是察觉她的不自在,用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手机,「那你帮我拍张照。」
「啊?」
「圣诞树也一起。」
周芍将手机切换成相机模式,将尚未装饰完成的圣诞树装进画面中,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你要不要等全部装饰好再拍?」
他手上g着一颗鲜红se的玻璃吊饰球,嘴角微微扬起,「怎麽?嫌它现在很丑?」
「……也不是。」
他随x地面向镜头站着,「快点拍。」
周芍一连拍了几张,正想让他挑一张满意的,身後便传来秦小希的呼喊声:「欸,杨嘉恺,你们每年帮她庆生,都没买生日蛋糕吗?」
「没,吃不完。」
「那许愿的时候怎麽办?」
「用j翅代替。」池泰瑞回答,「每年我们都会用王觅的当月寿星优惠换j翅桶。」
「生日蛋糕怎麽能用j翅代替?」
秦小希提议到附近的咖啡店挑个小蛋糕,拖着杨嘉恺出门了。
屋子里一下少了两个熟悉的人,周芍安静地接手装饰圣诞树的工作,一边听梁佑实和池泰瑞聊天。
池泰瑞点完披萨後,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王觅今年怎麽会主动邀秦小希来过平安夜?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概是长了一岁,懂事一些了吧。」梁佑实把充饱气的字母气球拿到墙上去贴。
池泰瑞注意到周芍将目光转了过来,笑着解释道:「王觅老是怀疑秦小希有男朋友还跟杨嘉恺牵扯不清。」
梁佑实也跟着补充:「杨嘉恺之前喜欢了秦小希很多年,这事你知道吗?」
周芍的眸se暗了些,分神地将玻璃球扣上圣诞树,「嗯,我知道。」
「不过之後杨嘉恺就要去美国读研了,生活圈改变之後,还怕忘不掉曾经的初恋吗?」池泰瑞说。
「他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些?他妈还在因为他要去美国的事跟他生气。」
周芍手边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转头看梁佑实,「他妈妈反对他去美国念研究所吗?」
「嗯,听说是不满意他想读的科系。」
王觅进屋的时候,众人在玄关一字排开,热情地唱生日快乐歌迎接寿星。
秦小希手上捧着一颗六寸蛋糕,几人将室内的灯关了,蜡烛上微弱的火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王觅被眼前的惊喜吓得不知所措,转头看身後的林禹,未料男人脸上也闪过一瞬的愣然,随後,才很快地配合众人一起唱起生日快乐歌。
「王觅,之前是我们几个想得不够周到,刚刚已经被秦小希念过了,从今年开始,你不用再拿j翅许愿了。」
池泰瑞本想走去一旁开灯,旋即被梁佑实拉了回来,「还没许愿。」
王觅慢慢适应了眼前的漆黑,盯着那颗粉se的草莓蛋糕看了一会,再将视线移至秦小希身上,「这个蛋糕是你选的吗?」
「嗯,因为没有事先预订,临时在现场挑了一个。」
气氛凝滞了一会,王觅的反应没有预料中的雀跃,池泰瑞出声缓颊,「怎麽说也是人家的好意,你多少笑一个吧。」
梁佑实笑着帮腔,「对啊!偶尔来点仪式感也不错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半晌,王觅才反驳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每年都用我的寿星优惠换一堆炸物,最後还常常吃不完,不然我当然很想吃生日蛋糕啊!」
「你真的想要蛋糕啊?那你之前g麽不说?」池泰瑞很诧异。
「你们每年都把平安夜留给我了,我哪好意思要求那麽多。」
林禹示意大家往客厅移动,「好了,蜡烛都快烧完了,赶紧许愿吧。」
晚上十点,聚会结束,众人各自解散。王觅由杨嘉恺送回去,周芍则主动陪秦小希走到附近的地铁站。
冬日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包围着二人,周芍把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熊,却仍驱不散从腿间不停攀上的冷空气。
「你其实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走去地铁站。」秦小希看周芍冷得直打哆嗦,於心不忍地说。
「没事,我想送你。」周芍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搓了搓。
夜se如墨,天上连一颗星辰都看不见。
「对了,我听杨嘉恺说,是你鼓励王觅跟我相处看看的,这是真的吗?」
周芍的思绪拉回她和王觅在「岛屿失眠」的那番对话,神se略显犹疑,自己也没什麽印象,「我好像是有这麽说过。」
「这样啊,谢谢你。」秦小希神情放松地道:「我感觉她好像没那麽讨厌我了。」
「你不用道谢,你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虽然周芍偶尔也会羡慕秦小希和杨嘉恺之间的羁绊,却无法真的讨厌她,「其实我高中的时候还满羡慕你的。」
「羡慕我?」
「嗯,学长只对你好。」周芍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带着浅浅的笑。
「你说的学长是指谁?不会是杨嘉恺吧?」
周芍点头,「他总是看着你笑。」
「你不要说这麽可怕的话。」秦小希头皮都麻了,「他整天只想着怎麽挖坑给我跳。」
「他明明很讨厌麻烦,却会花时间教你课业;你喝易开罐之前,会用制服帮你擦过;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但他的游戏机不是都随你玩吗?」
周芍下意识一一细数那些小事给她听,说完才发觉不妙。
两人四目相对,秦小希眉梢微抬,神情难以捉0,「奇怪了,那麽久以前的事,你怎麽记得b我还清楚?」
周芍清了清嗓,迅速收回视线,「我的记忆力本来就还不错。」
「我怎麽觉得你在说谎?」
周芍眼神闪烁,显得更加心虚。
秦小希眯了眯眼,乾脆拦住周芍的去路,「说,你是不是对杨嘉恺有意思?」
她反覆分析周芍刚才的那一番话,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而且照你刚刚那样说,好像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只是把我观察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那你还花真多心思在他身上。」秦小希明显话中有话。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这是一个迟早瞒不住的秘密,周芍很乾脆地投降,「因为我喜欢他很久了。」
「真的是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啊?」
周芍点头,「你能帮我对他保密吗?」
「这不是我要不要保密的问题。」
秦小希心想,倘若连她都能从周芍的言行举止看穿她的心思,又何况是那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你怎麽能肯定他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和他说过。」
「他那个人心机很重,或许早就发现了却装作不知情。」
周芍慢半拍地想了想这个推论的可能x,忆起之前杨嘉恺送自己回家的情景,他当时在家门前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那些话难道真的有什麽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