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算开门。他现在非常疲惫,疲惫且漠然,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与任何人做任何的交流。
门铃声持续地响着,门外的人似乎非常着急,又敲起了门。
商暮往床上一躺,用枕头捂住耳朵,烦躁地等待着门外的人离去。
可天不遂人愿。
敲门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他头顶,尖细的门铃声在房间里盘旋不止,商暮忍无可忍地丢开枕头,大步过去,猛地拉开门:“一直敲什——”
他看清了门口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是周望川,外面应该是下起了小雨,他的头发被雨淋得有些湿润。见商暮好好地站在这里,周望川眼里的焦急褪去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稳地问:“为什么不开门?”
商暮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情绪复活了,更多的话接二连三地涌了出来:“你不是在做手术吗?怎么有空管我的死活?”
商暮喘息了几口气,口不择言地继续道:“周大医生心系天下,扶危济困,怎么不趁着坐飞机的两个小时多做两台手术?时间浪费在坐飞机上,多可惜啊!”
周望川缓缓地皱起眉,上前一步,反手扣上了门。
商暮冷笑了一下,又道:“怎么,我说错了吗?反正我都要走了,你来这一趟也是白来。”他说着,就要去拎旁边的行李箱。
周望川却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腰身。
“……唔!”商暮顿时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咔嚓一下,浑身的气都漏光了,只剩下从腰身蔓延至全身的酥麻感。他又惊又怒地瞪着周望川。
腰被按住,商暮完全不能动弹,只能被周望川推着往后走。小腿肚抵到床沿,肩膀又被轻轻一推,他整个人天旋地转,躺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中。
随即,炙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嘴唇相贴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传递过来,填满了商暮空虚的肉与骨。他先是愣住,然后放开了所有抵抗,闭上眼睛接纳这个带着三分怜惜三分怒气,与四分无奈的吻。
一吻结束后,周望川在上方俯视着他,指尖抚了抚他的唇瓣:“继续说。”
商暮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我没吃饭,饿了。”
等酒店送饭来的间隙,周望川扫干净地上的碎瓷片,蔫儿不拉几的玫瑰花被插入矿泉水瓶中,又恢复了生机。
商暮靠在床头看他忙碌,头顶的吊顶发出昏黄温暖的光,他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下午的时候他坐在黑暗中,四周死寂,他想到了死亡,永生和鞭笞。而现在,他想到了菜肴,饮料和家里的床褥。
卫生间的门开了,周望川洗完头发,拿毛巾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目光落在开着的行李箱上。厚重的黄铜玫瑰面具正躺在里面,他的脚步一顿。
商暮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道:“那是拍摄道具。”
扯淡,周望川心道。还挺会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商暮又说:“我自己设计的。”
“嗯,挺漂亮。”周望川说。
门铃响了,酒店服务员送来饭菜,还有一小瓶医用酒精,一盒创可贴,几支棉签。
周望川在床边坐下,示意商暮伸手。他先用棉签沾了酒精,小心地为伤口消毒,然后又贴上创可贴。伤口太多,一只手贴了四五张创可贴。
周望川已经看到了玫瑰花刺上的血迹,他并没有问商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地上的那些碎瓷片。商暮此时看似平静,但他知道,就像一团看似稳定的气体,轻轻一点,就会爆炸。
他只是道:“酒店做的不好吃,先将就吃些,晚上回家给你做。”
离开酒店时,天空仍飘着濛濛细雨,商暮不耐烦遮雨,三两步走到前面,过了人行道。
周望川撑着伞,又拎着行李箱,落在了后面,等下一个绿灯。
已经过了街的商暮用余光瞥了一眼,放慢了脚步,假意欣赏着街边橱窗里的玩具车。
“想要?”
“不要。”商暮抱怨,“你能不能走快点,赶不上飞机怎么办。”
周望川收起了伞,面无表情地轻踩了他一脚。
商暮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你踩我的鞋?!”
他向来有洁癖,走路轻盈又富有技巧,走在被雨沾湿的街道上,鞋子也没沾上一滴污水。而此时,雪白雪白的板鞋上有了一个脚印。
周望川又踩了他一脚。
商暮瞪大眼睛,张着嘴正要说话,周望川却又掏出一张纸巾,半蹲下去给他擦干净了。
“第一脚,你挂我电话,还关机让我联系不上。第二脚,不按时吃饭,饿着自己。”周望川把纸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好了,我消气了,走吧。”
商暮:“……”
他看着从伞沿滴下的雨水,问:“你是会为我撑伞,还是会陪我淋雨?”
周望川望着他,在来往的人流中,他们似乎静止了。
在一起六年,双方对彼此都太过熟悉。商暮不是在问淋雨或撑伞,他是在问——
你知道我那低劣的、变态的、奇怪的爱好,你是会规劝我变好,还是会陪我一起堕落。
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从来都没有结果。
可商暮执着地望着周望川,寻求一个答案。